《不擅長與擅長》
老是繃緊神經待人處事的凱並不是很擅長和小動物相處--或者該說,對於週遭事物特別敏感的小動物。蝶舞般輕盈的扇鰭在謐靜的清晨被誰給鍍上了層淺淡的陽光碎片,細小的鱗挨著彼此逐個燃起席捲一切的烈焰,一條身披艷色的金魚緩緩游進了他的思緒,睨起眼悠然看著隨自己的優雅染上了點點猩紅的缸,仰頭自傲地向世界展現了水火相容的奇蹟。凱微微側過頭,想起了自家只顧著吞食飼料,從沒搭理過主人的愚鈍寵物,決定還是一改先前太過不明確的說法。
雖然他也喜歡可愛的貓貓狗狗們,但總在試圖接近對方時被尖牙利爪以及示威的低吼給拒於千里之外--偶爾也會有那麼一點特例,不過相較之下可說是少之又少。也許是因為凱經常懷揣不安地靠向牠們的緣故,那些警戒心被危機四伏的野外生活磨練得極其敏銳的小動物們總會在他伸手示好時跑得老遠,拱起背脊面露凶光,令杵在原地的他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凱好幾度向柳橙汁王子--他那好吃懶做,除了成天在小水缸裡恍惚地發呆外什麼也不做的寶貝金魚--傾訴這個煩惱,但對方只是睜著牠渾圓的大眼無辜地嘟著嘴吞吐泡泡,像是完全無法理解他的問題點般;又或者說,不想搭理這個成天擔憂著些牠認為毫無意義的瑣事的主人。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庸人自擾。柳橙汁王子又吐出了幾個形狀不定的泡泡,在看著那些小東西飄升到水面上時,想。
而另一頭的凱則是懊惱地嘆了口氣--又一次的,求助失敗--然後將腦袋轉回電腦前,繼續就著小桌燈的陪伴和自己未完成的建模作業苦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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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得好,該來的總是會來--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凱在初次進入付玄房間時就這樣碰上了個怎麼逃最終也還是得硬著頭皮面對的大難題。
好吧,正確地來說。--他不動聲色地縮了縮肩膀,輕輕向後退了步,還差點絆到自己的腳。--那並不是什麼會威脅到生命的危險陷阱,而是一隻正慵地懶斜躺在窗檯上,舒服地享受著溫暖陽光的黑貓。
是的,一隻黑貓。
喔,老天。
凱最先做出的反應是在心底大聲哀嚎。他嚥了口口水,有些緊張地避開了對方同吻側那對腳爪銳利的視線,再在付玄好奇又覺得有趣的玩味眼光下盡可能地貼著牆踏入這空間。對他人的話語一向順從的他難得婉拒了付玄招呼訪者的好意,邊小心翼翼地移動著步伐邊瞄向窗檯,接著蹲下身子將蜷成一團的自己安置在了角落。深怕會嚇跑這柔軟生物的凱盡可能輕手輕腳地進行著每一個動作,殊不知他緊繃的精神在黑貓看來只是更顯可疑。
付玄提過不少次了,但凱對於太過自在放鬆的舉止還是有些不習慣,甚至連啟唇直喚他的名都帶著幾分窘迫和害臊。
凱沒怎麼向他說過自己的事。無論公私場合,大多時候都是由付玄問話,凱來回答;有時候凱也會主動打開話匣的,不過總會眼神飄忽不定上一段時間,再戰戰兢兢地帶著敬語開口。付玄不清楚究竟是什麼樣的環境或者經歷造就了他這樣維諾的性格,也從未過問,更別提委婉地探犯對方隱私了。也沒什麼好好奇的,凱想說的時候自然就會說了,他是這麼認為的。付玄想他需要時間向自己也是向新事物敞開心房,於是任個子矮小的少年自個兒窩到角落去了--這也不是能勉強得來的,想想頭一回見凱時他慌得就跟什麼一樣呢。於是付玄聳了聳肩,湊上前去逗弄了幾下黑貓。但對方絲毫不領情--沒有理睬他就算了,還甩了他一臉貓尾,鬧得他挑起了眉。
原本坐立不安的凱看著這副情景忍不住彎起了嘴角,無聲地笑了起來。他咬著下唇拉開了背包拉鍊,悄悄抽出了紙筆,漾著笑容描繪起了像是想靠近叛逆期女兒卻被冷漠拒絕的的父女二人;他不是很擅長與動物相處,卻很是擅長以自己的角度紀錄下所見的美麗事物。
不……是一人一貓才對吧。
凱在心底默默地糾正自已。這個畫面太過美好,讓急著將把那份幸福複製到紙面上的他不知不覺停下了筆,將這美得如同畫一般的瞬間仔仔細細地收進眼底。
就算不擅長也不一定盡是壞事,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