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販子》
2017/12/03
哦,凱希。我親愛的凱希。
不聽話的壞孩子是會被吹笛手迷惑人心的樂音給帶往張著血盆大口的天堂的。
「喂!快把妳的身分證拿出來!」
突然湧上喉頭的噁心感幾乎要讓我乾嘔出聲——如同用餐時不小心打翻置於一旁的鹽罐般,在毫無準備之下揭發這一夜潛伏於蒼白月色下的騷亂因子,讓原本就緊繃的事態一發不可收拾。昏黃燈光佇立於一旁淡漠靜觀,在不穩的幾下閃爍後又回歸平常,照映著此刻連常駐於影中的幾縷人煙也消失得無蹤的中央廣場。一如既往。我的腦袋隱隱脹疼著,於一片死寂中迴盪於耳側的嗡嗡響聲顯得特別刺耳,令人感到不耐。我挑了挑眉,在淺卻略顯急促的吐息間徒裝冷靜,盡量以自然得像是在整理散於額前落髮般的動作掩去藏於視線裡的焦慮;還未被摘下的工作用白手套輕輕摩挲過我的皮膚,幾許溫度調皮地鑽過經緯織線間的狹窄縫隙躍了過來。我在看似準備收手的同時又轉了個方向,沿著臉緣下滑到頰側,接著向右伸展四指,藉機掩住口鼻,試圖和緩那股不適感;可沾黏於布料上的菸息和酒醺只是讓我更加難受了起來。我屏住呼吸,快速地眨了眨眼,無聚焦的目光散亂在遠方的黑夜之中。
我販賣我的 靈魂
換取嘲笑 換取譏諷 換取溫飽
以沾上油漬的沉重銅板 換取染滿污點的白紙
換取嘲笑 換取譏諷 換取溫飽
以沾上油漬的沉重銅板 換取染滿污點的白紙
前些日子見過的景象如狂瀾般再度翻騰至眼前。披著陰鬱的灰淡色彩縮坐於髒亂角落,低詠著那些被坐擁權力的人們所嘲弄、唾棄的貧民哀歌。我彷彿能看見那位被母親自孩群中以不輕的力道一把拉出的小女孩揉混著驚慌、無措可又因顧慮著些什麼而掙扎著內心選擇不做抵抗的複雜神情。女人的出現讓空氣凝結於一瞬,方才同女孩玩得歡騰的孩子們停下手中動作,在鴉雀無聲中不安地交換著眼神,詢問彼此對這見慣不慣、可年紀尚幼的他們還尋不到個適當的處理方式幫助對方的突發事件的意見——可最終還是因為害怕責罵以及懲戒而決定閉口不言,在幾句細得幾乎要聽不見的歉語中倉皇作鳥獸散。女子緊抓住女孩纖細又佈滿淤痕的手腕,將面露痛苦並開始搖頭啜泣的女孩拉近自己;她蹲下身子,把灼燒著焰火的唇輕輕附在女孩耳畔,向她說了個誰也沒聽見的、僅屬於兩人之間的秘密。壞孩子。我無意窺探他人隱私,可那樣的口型我實在是再熟悉不過;讓人難以忍受的冰冷寒意如蛇舞般緩慢攀上我的脊骨,模仿著女人艷麗的唇在我的頸側吞吐信子。要好好聽話呀。
奢侈的蘋果 我買不起呀
難以下嚥的黑硬麵包 和 清淡如水的雜蔬菜湯
就是我的三餐呀
難以下嚥的黑硬麵包 和 清淡如水的雜蔬菜湯
就是我的三餐呀
傲藐聲音的主人在同一時刻粗魯地打破了老舊路燈一心想維持的表象平和。白天孩童們嬉鬧著追逐彼此的笑語蕩然不存,取而代之的是蠻橫侵入居民家中每一角落的緊張氣氛。一名員警踏入照明範圍內,不懷好意地直盯著我看,強硬語氣中帶著的絕對命令不許忤逆,毫無讓人猶疑、思索該如何是好的喘息空間。
我連忙應聲,匆匆自那渴望著金幣光輝的眼中撇開視線,從背包內袋取出了證件向前遞去。
我連忙應聲,匆匆自那渴望著金幣光輝的眼中撇開視線,從背包內袋取出了證件向前遞去。
我販賣我的 靈魂
換取惡言 換取戲語 換取溫飽
只為圖得一點 內裡什麼也不剩的生存驕傲
換取惡言 換取戲語 換取溫飽
只為圖得一點 內裡什麼也不剩的生存驕傲
那句裹滿蜜糖與砒霜的愛語在我腦中揮之不去。
——當媽媽的好女孩,好嗎?
——當媽媽的好女孩,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