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般火紅的玫瑰花束》
行事作風向來果決快速的雷蒙德遇上了目前人生中最令他感到棘手的麻煩:他其實不太清楚在喜歡的人生日時應該送對方什麼。
他至今仍對「戀人」這個稱呼感到彆扭。雖然最初在衝動之下牽起了對方的手將「請讓我永遠待在你身邊吧」這句太過浪漫的告白脫口而出的是他,但看似情場經驗豐富的他其實對此類事情毫無概念--不是「沒什麼太大」概念,而是「毫無」概念。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就絕對不會在未經大腦思考後說出那種話了。雷蒙德有些懊悔地想,內心卻也不是真的那麼後悔。
塞西爾當時輕輕回握他的力度還清晰地留在他厚實又長了繭的左手中,就像落到掌心的羽毛一般,幾乎感覺不出重量。他記得塞西爾應了聲;或許是無意義的單音、又或許是普通又隨處可見的一個「嗯」字。那天的雨很大,塞西爾平時就顯小的聲音沒能完全傳入他耳中。
淅瀝、嘩啦,淅瀝嘩啦。冬天的雨並不怎麼溫暖,但他卻在塞西爾微微笑瞇了的眼裡看見了春夏色彩明亮又令人舒心的葉綠。
那抹謐靜是多麼的生機蓬勃,那份感情是多麼的純粹濃厚。
雷蒙德抿了口沒加糖的黑咖啡,望著和塞西爾一起選購的馬克杯在熱霧蒸騰中罕有地發起了呆;但他絕不會承認他在發呆,認真的德國人生命中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都是認真的。發呆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那麼認真的發呆就不能算是發呆了吧。
這聽起來或許沒什麼道理,可雷蒙德是這麼想的。他望向窗外,形狀不規則的小水珠伴隨著細密的雨聲沿著透明玻璃滑落;一輛車開著大燈和霧燈駛來,輪胎滾過雨積在地上形成的窪濺起了劍狀般帶著攻擊性和惡意的水浪。他還沒來得及看清車種,那車便朝著另一端揚長而去,只留下了光映到水珠上時瞬間染上千彩的奇妙世界。
薇朵妮雅坐在他的對面,一手撐著頰、一手在紙上匆匆記下些甚麼。雷蒙德沒有過問,也沒有心思去窺視內容。她以筆尖輕輕敲擊紙面,停頓了一會又繼續寫,字跡潦草難辨。
「我覺得送花也許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雷蒙德突然開口,帶有爵士味道的古典樂音符似乎因為顧慮到他而放低了談話的音量。儘管內心猶豫--這會是個好主意嗎?--但雷蒙德臉上幾乎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
「嗯?」過了好一會薇朵妮雅才抬起頭,側著臉看他。也許是順利完成一個段落了,現在才有時間理睬自己。他想,並且注意到薇朵妮雅的睫毛輕顫了下--爛主意,還沒得到結論他就在心裡咒罵起自己。即使平時過於浮誇的荒謬反應讓薇朵妮雅看起來有些瘋狂,但她對於「選擇」的品味可是特殊獨到,也真的擅長給予他人有效的意見。「……花束?哦--花束!這真是浪漫,可不是嗎?我挺意外你會這麼想的。」
薇朵妮雅放下手中的筆誇張地向後伸了個懶腰,在饒富興趣地切起了面前滿是奶油和糖霜的蛋糕時這麼說。我也很意外,雷蒙德想,隻字片語卡在乾澀的喉頭與他一口氣喝完的苦味液體滑入胃中。
往好處想,至少我沒說出我原先妄圖送他一隻狗。
「感覺挺不賴的。你也知道塞西爾熱愛美的一切--他可是個藝術生--沒有甚麼能比大自然更美了。」
於是雷蒙德就這麼被為自己的爛主意說好話的薇朵妮雅給說服了:在塞西爾生日當天他送了束顏色如他們依偎著彼此一起看過的夕陽般紅艷動人的玫瑰。
雷蒙德在買下那束玫瑰的當下馬上就後悔了。又一次後悔,他依舊不改面色地想。雖然薇朵妮雅那麼說,但誰知道塞西爾會不會喜歡?如果是他就不會想收到花當作生日禮物--他還比較想要一副新的護腕套,或者要求多一點,一雙好跑的、軟硬適中又合腳的球鞋。當然不要粉紅色。那顏色對他來說太過亮眼也不夠……合適。如果是簡潔有力的黑或者黑白配色就好了。
§
「哇。」
這是雷蒙德特地跟校隊請假,在塞西爾回家前買好花束、對著浴室鏡子試圖擠出友善笑容並且以不同聲調練習了上百次如何帶著濃情蜜意地說出祝福語、彆扭地將禮物交給本人後得到的第一個回應。
這聲感嘆代表著甚麼意思?他不喜歡嗎?是哪個環節出錯了嗎?我果然不該送花的……有哪個男人收到綁著緞帶的花束會開心的?我就不會開心。--不對,我果然不該以「送你,生日快樂。」這麼隨便的句子當作祝福語的。一定是這個出了錯。老天,我需要一本送禮教學手冊。雷蒙德絕望地在內心大聲吶喊。--不,或許我需要的是戀愛教戰手冊,我還需要一位嚴厲的教官;好比說薇朵妮雅。
「謝謝你,雷。我很喜歡。」
一直到一雙比他還小上了一些、帶著淡淡顏料氣味的手拉過他不自覺交叉背在後腰上的手,語氣真摯地道謝時他才回過神來。塞西爾微微笑瞇了眼,雷蒙德望進那片滿載春夏風景的綠時沒有忍住吻上對方的衝動。
§
塞西爾那之後把玫瑰放進了艾瑟兒在餐桌上擺著的長形花瓶裡,在他把玫瑰插進去前那花瓶已經好一陣子都沒起到它的作用了。當天晚飯後薇朵妮雅在裡面放了幾滴雷蒙德不知道是甚麼的東西,他有些焦心地問了,但薇朵妮雅沒有明確地回答,只說是能讓玫瑰開得更久的秘密。那之後玫瑰也真的活得比一般花店裡買的花還長久--這點是艾瑟兒告訴他的,她在植物上的了解向來都比他們三人中任何一人還多--也許是兩星期,或者更多一點,兩星期半。他只記得塞西爾每天出門前和回家後對著玫瑰打招呼的笑臉。
或許送花真的是個不錯的主意,再怎麼沒情調我也沒別人說的那麼差勁嘛--也許我還能給其他人意見當當他們的軍師呢。雷蒙德看著玫瑰,在接過塞西爾準備的新鮮橙汁時有些自滿地想。
他至今仍對「戀人」這個稱呼感到彆扭。雖然最初在衝動之下牽起了對方的手將「請讓我永遠待在你身邊吧」這句太過浪漫的告白脫口而出的是他,但看似情場經驗豐富的他其實對此類事情毫無概念--不是「沒什麼太大」概念,而是「毫無」概念。如果是現在的自己就絕對不會在未經大腦思考後說出那種話了。雷蒙德有些懊悔地想,內心卻也不是真的那麼後悔。
塞西爾當時輕輕回握他的力度還清晰地留在他厚實又長了繭的左手中,就像落到掌心的羽毛一般,幾乎感覺不出重量。他記得塞西爾應了聲;或許是無意義的單音、又或許是普通又隨處可見的一個「嗯」字。那天的雨很大,塞西爾平時就顯小的聲音沒能完全傳入他耳中。
淅瀝、嘩啦,淅瀝嘩啦。冬天的雨並不怎麼溫暖,但他卻在塞西爾微微笑瞇了的眼裡看見了春夏色彩明亮又令人舒心的葉綠。
那抹謐靜是多麼的生機蓬勃,那份感情是多麼的純粹濃厚。
雷蒙德抿了口沒加糖的黑咖啡,望著和塞西爾一起選購的馬克杯在熱霧蒸騰中罕有地發起了呆;但他絕不會承認他在發呆,認真的德國人生命中每一分每一秒--每一刻都是認真的。發呆是一件毫無意義的事,那麼認真的發呆就不能算是發呆了吧。
這聽起來或許沒什麼道理,可雷蒙德是這麼想的。他望向窗外,形狀不規則的小水珠伴隨著細密的雨聲沿著透明玻璃滑落;一輛車開著大燈和霧燈駛來,輪胎滾過雨積在地上形成的窪濺起了劍狀般帶著攻擊性和惡意的水浪。他還沒來得及看清車種,那車便朝著另一端揚長而去,只留下了光映到水珠上時瞬間染上千彩的奇妙世界。
薇朵妮雅坐在他的對面,一手撐著頰、一手在紙上匆匆記下些甚麼。雷蒙德沒有過問,也沒有心思去窺視內容。她以筆尖輕輕敲擊紙面,停頓了一會又繼續寫,字跡潦草難辨。
「我覺得送花也許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雷蒙德突然開口,帶有爵士味道的古典樂音符似乎因為顧慮到他而放低了談話的音量。儘管內心猶豫--這會是個好主意嗎?--但雷蒙德臉上幾乎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
「嗯?」過了好一會薇朵妮雅才抬起頭,側著臉看他。也許是順利完成一個段落了,現在才有時間理睬自己。他想,並且注意到薇朵妮雅的睫毛輕顫了下--爛主意,還沒得到結論他就在心裡咒罵起自己。即使平時過於浮誇的荒謬反應讓薇朵妮雅看起來有些瘋狂,但她對於「選擇」的品味可是特殊獨到,也真的擅長給予他人有效的意見。「……花束?哦--花束!這真是浪漫,可不是嗎?我挺意外你會這麼想的。」
薇朵妮雅放下手中的筆誇張地向後伸了個懶腰,在饒富興趣地切起了面前滿是奶油和糖霜的蛋糕時這麼說。我也很意外,雷蒙德想,隻字片語卡在乾澀的喉頭與他一口氣喝完的苦味液體滑入胃中。
往好處想,至少我沒說出我原先妄圖送他一隻狗。
「感覺挺不賴的。你也知道塞西爾熱愛美的一切--他可是個藝術生--沒有甚麼能比大自然更美了。」
於是雷蒙德就這麼被為自己的爛主意說好話的薇朵妮雅給說服了:在塞西爾生日當天他送了束顏色如他們依偎著彼此一起看過的夕陽般紅艷動人的玫瑰。
雷蒙德在買下那束玫瑰的當下馬上就後悔了。又一次後悔,他依舊不改面色地想。雖然薇朵妮雅那麼說,但誰知道塞西爾會不會喜歡?如果是他就不會想收到花當作生日禮物--他還比較想要一副新的護腕套,或者要求多一點,一雙好跑的、軟硬適中又合腳的球鞋。當然不要粉紅色。那顏色對他來說太過亮眼也不夠……合適。如果是簡潔有力的黑或者黑白配色就好了。
§
「哇。」
這是雷蒙德特地跟校隊請假,在塞西爾回家前買好花束、對著浴室鏡子試圖擠出友善笑容並且以不同聲調練習了上百次如何帶著濃情蜜意地說出祝福語、彆扭地將禮物交給本人後得到的第一個回應。
這聲感嘆代表著甚麼意思?他不喜歡嗎?是哪個環節出錯了嗎?我果然不該送花的……有哪個男人收到綁著緞帶的花束會開心的?我就不會開心。--不對,我果然不該以「送你,生日快樂。」這麼隨便的句子當作祝福語的。一定是這個出了錯。老天,我需要一本送禮教學手冊。雷蒙德絕望地在內心大聲吶喊。--不,或許我需要的是戀愛教戰手冊,我還需要一位嚴厲的教官;好比說薇朵妮雅。
「謝謝你,雷。我很喜歡。」
一直到一雙比他還小上了一些、帶著淡淡顏料氣味的手拉過他不自覺交叉背在後腰上的手,語氣真摯地道謝時他才回過神來。塞西爾微微笑瞇了眼,雷蒙德望進那片滿載春夏風景的綠時沒有忍住吻上對方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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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西爾那之後把玫瑰放進了艾瑟兒在餐桌上擺著的長形花瓶裡,在他把玫瑰插進去前那花瓶已經好一陣子都沒起到它的作用了。當天晚飯後薇朵妮雅在裡面放了幾滴雷蒙德不知道是甚麼的東西,他有些焦心地問了,但薇朵妮雅沒有明確地回答,只說是能讓玫瑰開得更久的秘密。那之後玫瑰也真的活得比一般花店裡買的花還長久--這點是艾瑟兒告訴他的,她在植物上的了解向來都比他們三人中任何一人還多--也許是兩星期,或者更多一點,兩星期半。他只記得塞西爾每天出門前和回家後對著玫瑰打招呼的笑臉。
或許送花真的是個不錯的主意,再怎麼沒情調我也沒別人說的那麼差勁嘛--也許我還能給其他人意見當當他們的軍師呢。雷蒙德看著玫瑰,在接過塞西爾準備的新鮮橙汁時有些自滿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