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與夢的細語》
諾瑪作了惡夢。
她突地睜開眼,差點尖叫出聲。映入視線的是一片模糊的昏灰,她過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夜晚的深黑,就著月光隱約看出了熟悉的擺設輪廓。一向表現得溫和、氣質沉穩得就像個小大人的女孩緊蹙起眉,仰頭直盯著天花板看,深怕下一秒會有什麼披著影子偽藏在一旁的怪物無聲竄出,以鋒利的爪觸上她的皮膚、用尖銳的牙撕開她的喉管,無視她的掙扎把自己拖到了無生氣的廢墟裡拆成碎片吞吃入腹。諾瑪淺又快速地喘著氣,為被褥掩住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她一直到額角上的幾分濕濡滑落臉緣時才發現自己流了身冷汗;她平常是挺喜歡這件織料滑順又柔軟的睡裙的,但此刻貼黏著後背的衣物卻讓她覺得不是很舒服自在,甚至有了馬上將其換下的衝動。
諾瑪不記得自己夢見了什麼,可那過於真實的虛幻仍使她餘悸猶存。她以微微顫抖著的手撐坐起身,儀態卻不如平常那般端莊優雅,反倒顯得有些狼狽。尚且年幼的女孩還是繃著精神,不安地將帶著絲恐懼的目光投往幾處角落,一直到平撫下了雜亂的心緒後才鬆開了緊抓著不放的被毯。
她沉下眼眸,兩潭清澈的海藍悄聲無息地蒙上了層淺淡的陰鬱。諾瑪做了幾個深呼吸,在認為自己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能冷靜面對那些黑影後才重新抬起目光,動作遲疑卻又仔細地環視了遍周遭的人、事和物。一切安好。她鬆了口氣。沒有什麼尖牙利爪,也沒有什麼相貌駭人的漆黑怪物;艾菈諾兒在她一旁睡得深沉,一如往常地踢開了身上覆著的薄被,傾過上半身湊到了她身側。對方均勻的呼吸聲和唇角帶著的笑意讓諾瑪安下了心,她屈展四肢,放鬆了下來。一切安好。
起初,半掩在雲層後的月色是有些生冷的--像是在防備著什麼般,看似親切地為夜晚的迷途者指引方向,卻又築著道高聳的牆,嚴實地封著門窗,令人難以靠近。可就在這微弱的光輝輕盈地落到艾菈諾兒髮梢上時,那樣帶著戒備的武裝褪去了幾分冷意,在開朗的女孩頰畔添上了些許柔軟的溫度。諾瑪突然想起了本她已記不清名字的書籍--封面也許是泛著塵灰的酒紅、也可能是淡去了色彩的墨綠--她連書脊的樣式是否簡單得一目瞭然、又或者繁複得令人眼花撩亂都忘得一乾二淨,只是依稀念著一句她讀來覺得挺有意思的話語。
『永遠是由名字選擇其主,而不是由人類選擇將和他相伴一生的名。』。諾瑪從沒向本人過問對於自己名字的看法,容易滿足的艾菈諾兒大概也不會太在意這幾個字母背後所蘊藏的深切含意,更是有極高的機率頂著副傻呼呼的表情說自己完全沒思考過這問題。不過她偶爾在看著艾菈諾兒掛著開朗的笑容向她訴說發生了什麼時會想,也許真的有那麼回事。儘管當事人沒有察覺,但艾菈諾兒就如同道閃耀的光。就如同選擇她的名一般。
被嚇醒的諾瑪不是不睏,可她還是撐著眼皮靜靜地看著艾菈諾兒的睡臉有那麼一小會,就那麼一小會。雖然有時會太過胡鬧,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對方的存在總讓她感到特別舒心。
像是在夢中悄悄聽見了諾瑪的小心思,艾菈諾兒在嘴裡咕噥著些什麼的同時又側過了身子,以胎兒在母體中姿態的將自己蜷縮起來,然後更加靠向了諾瑪些。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艾菈諾兒便習慣起擠著自己睡了,有時甚至會在半夜迷糊醒來時握著諾瑪的手再次入眠--可本人對此從沒留下任何印象,甚至還在諾瑪說完後認真地提出了要在床前放臺攝影機,好好地把自己的睡相拍個仔細的意見。思及此,諾瑪勾起了嘴角,伸出手,目光柔和地幫女孩把胸口處散開的兩條緞帶繞回了個漂亮的蝴蝶繩結。她的動作很輕、很小心,但還是在不經意間擦過了艾菈諾兒柔軟的唇。
「諾瑪……」
只見艾菈諾兒蹭過自己的手,在細聲喊了她的名字後又模糊地說了些什麼。諾瑪被激起了好奇心,朝艾菈諾兒的方向又湊近了半分。
幸好現在沒人會看見。諾瑪在頰側撲上了抹暈紅時瞇起眼,想;這回她總算聽清對方滿足的囈語了。
「……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