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觀測》
那並不是滂沱大雨。
曾有人說過,天文觀測就像騰著身子踩在崖邊:沒有保障生命安全的堅固護欄、沒有緊緊繫在腰際的結實繩索,更沒有善心人士好意的伸出援手。隻身孤影的望遠鏡只能在風飄忽的嬉戲中盡可能地穩住腳跟,努力忽視足邊深不見底的淵谷,試圖在隨時都有可能落得粉身碎骨的恐懼之下伸展雙臂,竭力保持平衡。
--它不過是其中一枚拼組廢墟的迷途零件。
你咬著嘴唇,在暗下眸色的同時壓低了音量。可我所見到的並不是蒙上了灰黑與陰冷的夜晚:那只是水滴,幾顆與綿長的笑意一同凝結在你下垂眼角的晶瑩水滴。它們被小心翼翼地盛裝在了弧形的器皿之中,動作輕柔得專心致志,深恐即使是個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失誤也會將這碗收集不易的雨珠給傾翻而出,哪怕僅是閃過一瞬的生理性顫抖。可染入淺淡月色的液體還是在你為它們桀驁不馴的美麗讚嘆時不著聲響地溢了出來:緩慢地、猶疑地、迷茫地,接著才跨過了杯口,順著那抹彷彿帶有致命吸引力的姣好弧度流淌而下。
顴骨、臉緣、下巴;薄弱的小河因源頭的充足而茁壯,然後衍生出了更多支脈,在你柔軟的頰側拓展起了屬於自己的疆土,直至你倔強地將這幾分濕潤以衣角胡亂擦去後才無可奈何地停下了侵奪。
也許你會對這番描述嗤之以鼻,但那並不會改變我所見到的事實。不止的川流彎成了曲折連延的迴廊,最後在漥與漥的結合之下積變為洋。鯨豚來往於樑柱之間好奇地望著這片攪打著星點的甜味果醬,而幾乎就要被遺忘的天文臺細聲講述起了古老傳說所留下的隻字片語。我能以那抹令人不敢恭維的溫度佐證:它們還帶著幾分過於燙手的炙熱。
你悶著聲,總算在幾條飛魚再次躍出水面、展開蟬翼一般薄透的長翅滑翔時委屈又誠實地說了,你只是想要份絕對的安寧。
而風不著聲息地吹過,推著望遠鏡墜下了崖。
然後星火燎原。
海洋生物們爭先恐後地逃離積沙成塔的錯覺,無色的氣泡在焦急的鰭和尾之後撲著浪花將手伸向了不規則地扭動著身軀的水平,渴求著飽含生命泉源的氧粒;正如同散兵坑內沒有無神論者,信仰與否在極端的存亡問題之前不過是場自欺欺人的鬧劇。
一絲刺激的甜味掠過你的舌尖,你終於在觸上石塊邊緣的那一瞬間向我眨了眨眼,毫無絕望地大膽請求。救我。
那只是幾億光年外死去的星星。
我扯開嘴角,如此予以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