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比永恆》
20180207
你看起來和一般的路人並無太大差異;無論是踏著手機鈴響匆匆走過的、又或者是緩步細品著這份喧囂空氣的。你面無表情地頂著一頭儘管用了沾水的梳子整理過無數遍卻依舊頑強翹起的毛躁短髮、揹著背帶處已開始脫去細密縫線的格紋後背包,踩著前頭被調皮的雨水精靈們褪去了色彩的舊布鞋在街上走著。左腳、右腳,左腳、右腳;步伐的規律猶如時鐘分秒一般:滴、答,滴、答--永不快進,也永不推遲。或許什麼都不公平,從沒有什麼是公平的。你看著太陽在車窗上反射出的光芒,忽視了與你擦身而過的人唇邊溢出的幾聲咒罵,瞇起了眼,想。
時間是永恆的,好比這一瞬間、就像下一分秒。但看似長久的永恆是不長久的,是沒有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在冰箱中、是在室溫下容易腐壞的。就像五彩繽紛的煙火般,僅存於瞬間的燦爛永恆在睫簾撲搧間便化為了溫柔的星點,細細碎碎的,憤怒的紅、憂鬱的藍、平和的綠,所有你不知道名字的的顏色就這麼被誰一手灑入沒有光明的漆黑夜空,陪伴在雲掩下孤獨詠唱著詩歌的月。
可永恆在你認為它結束的那剎那又迎來了另一個永恆。所有凝結在你心中的過往都是永恆的碎片:有的表面平滑圓潤,小巧的外型賞心悅目,正適合捧在手心把玩;有的則呈現不規則狀,尖銳無比,在指腹貼上的那一個觸碰下又落成了另一個鮮豔得奪人目光的永恆。不論它們對你來說是好是壞--亦或者你窮盡一生也不會得到答案--它們最後還是堆疊成了那個看似平淡無奇,卻又最特別的你。
時間是公平,但同時也是不公平的。她給了所有人相同的額度去分配自己的一天,誰也不多、誰也不少。每個人都擁有二十四個小時、一千四百四十分鐘、八萬六千四百秒,可與生俱來的細膩和敏感卻造就了雙倍或者更甚的奇蹟。在這樣的人眼中,時間是緩慢的--而緩慢是與其他人不同的。他們彷彿能見到月色在雲霧之中留下的輕淺足跡、他們彷彿能見到花瓣上被風刮出的柔軟傷口、他們彷彿能見到魚兒哭泣時溶入水中的眼淚;他們彷彿能見到所有細微得幾不可察的事物:他們彷彿能見到一切。幾乎是一切。你頓了頓。是的,一切。視線不知怎麼的有些模糊,你古怪地抬了下眉角,擺出了副難以言喻的表情,接著聳了聳肩。你從沒想過自己會是個如此浪漫的人,一切呀、永恆呀,你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這麼輕易地把這類沉重得令人喘不過氣的詞彙當成口頭禪掛在嘴邊。
機械沒有快樂、沒有痛苦、沒有辛勞。它們只會在輪軸長出銹時尖起嗓子,用垂死掙扎般的語調告知你「我需要上點油了」這樣的訊息;可這類人是不一樣的,有著細膩的心思以及敏感的眼的人們是不一樣的。也許誰會認為他們太過平凡、平凡得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他們細膩敏感的內心,但那些放慢了時間的特質還是存在的。就在那雙在這個世界中閃爍著另一個小小世界的眼裡。
你看起來就和一般的路人相去不遠;無論是看著錶面喃喃自語的、又或者是探頭探腦四處張望的。你咀嚼著已然淡去味道的口香糖,抽出隨意插入褲袋中的左手,將僅掛著單邊的廉價耳機輕輕摘下,望著帶著笑容回看向你的的河面。人來人往、車流不斷,你拿下了耳機,卻依然聽不到任何一絲聲響。
或許除了時間規律的流動之外,從沒有什麼是公平的吧。你閉起被染上一片平靜的眼,不久後得出了另一個答案。哦,還有死亡。
--好比永恆。
於是你笑了起來,就像第一回解開心中對於暴力的疑惑那般笑了起來。你感受到了路人投來的異樣目光,但你並沒有多加理睬,只是縱身一躍,張開雙手投入永恆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