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日記中的藍色鬥魚》
「妳會恨我嗎?」
不,不會的。我幾乎是在他彆扭不安地磨著雙唇,像是在荒野中獨自面對飢餓的猛獸般艱難拋出這問句的瞬間如此脫口而出--儘管回應我的只有因過濾器運作而產生的細微水流聲,以及不斷自我微尖的吻部竄出,再悠然自得地以緩慢動作飄升至水平面、然後於閃瞬間悄聲無息地消失不見的小氣泡。
就像是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擦肩而過的平凡路人,一粒塵灰也不帶的來、一絲痕跡也不留的走;彷若那些曾經波濤洶湧的濃烈情感從未存在過、如同平靜無風的湖水深處從沒被誰埋下什麼緊緊上了好幾道複雜難解的鎖的箱過。她不會恨你的……她不會恨你的。即使我只是條魚--即使我只是條夜市買來的二十元鬥魚--身價低廉、相貌平凡,但我相信每天清晨總會溫柔笑著輕聲向我道早的她是不會恨你的。
在你渴望卻又防備著愛的心中可能早已存在了個不管何人都無法動搖的答案,只差對方一句看來慌急的矢口否認來鞏固住層層疊起那堵高牆的脆弱基石,又或者以迸發出的排山倒海之力於撲搧睫簾的煞那將其毀於一旦。
那是盲目的、片面的,由對真相的怯懦所孕育而出的先入為主和妄自揣測揉合而成的自我毀滅。可我想那也許是因為你並不認識那樣的她,我想也許你並不認識與我相處時那樣將深切而沉重的憂傷詮釋得無與倫比的她。
你們從沒有誰不是忙碌的,我能以這雙永不閉合的渾圓眼珠向那座高高懸在天花板上的舊吊扇燈起誓證明。它過分炫目的火光又是明、又是滅,在披著一身宵色與黎明相互傾訴彼此所慮的影中撒落一地碎散成無言嘆息的疲憊不堪,又於短暫淺眠後踩著匆匆腳步重回岡位,只為勉強維持這居所謊言般的的表象平和。
自欺欺人,我想無論是你或者她都明白的;那不過是以甜美糖衣妝點著的腐敗軀殼,精緻彩紙所包覆著的內芯早已被滿布的蛆蟲蛀蝕得潰爛不堪。
你遺下的空氣裡總帶著股不怎麼好聞卻又令人情不自禁地伸長手臂、屈膝向誰渴求的飄渺煙味。她在難受的窒息感中無力地拍打著如同暴風般席捲而來的滾滾浪花,掙扎著攀上承受不了多少重量的浮木頹心喪志地殘喘著。她擁有一切,但與此同時她也失去了一切;幾許微弱的星點被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掌心,以深藏於柔和目光下的複雜心緒無微不至地呵護照料著並且成長茁壯。
也許在未來的某天,即將跨過高樓鐵杆的你會在無意的抬首瞬間看見一列閃耀著無數璀璨的美麗銀河。你不會知道那些使人著迷的絢爛寶鑽是由什麼製成的,而在你面前向來不多話的她也不會如此輕易地說出亡於唇角一隅的秘密;狂瀾般澎派的情感就這樣止於誰也沒料想到的沉默不言中。
她在你無法觸及的世界裡憤怨地狂怒咆嘯。她撕毀了所有曾顫抖著身軀所繪出的圖畫、她揉爛了所有曾掐摁著心臟所寫下的文字;她將扭曲的醜陋面容給剪切得殘破不堪,再以細小尖利的碎片重新拼組出溫煦如春風的淡色笑顏。
不,不會的。
她不會恨你的。
比謾罵和雨點般落下的疼痛還要更加鋒利的刀在她柔嫩的肌膚上刻留下深不見底的無形劃痕。她一聲也不吭地窩在窄小的角落,以帶著苦澀的滾燙鹹水無數次抹過那些被誰給殘忍揭開來高聲嘲弄的未癒瘡疤。
你並不明白、你也不會明白,可她同你一般在屬於她的小角落周圍築起了座高聳堅固的牆;沒有門、沒有窗,所有的只有一室以低沉輕緩的語調歌頌著寂寥的孤獨。
「為什麼要恨呢?」
在你緊握著方向盤,試圖做些什麼打破僵局的同時她扯起笑臉一派輕鬆地回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