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塞西爾今天比雷蒙德晚睡。
當他洗漱完、換上睡衣、滑開手機螢幕進行今日最後一次對於未接來電和工作信件的例行檢查準備就寢時,他敏感的耳朵捕捉到了小小的滴答聲。
下雨了?塞西爾輕手輕腳地走到窗戶旁查看,貝蕾妮絲和薇朵妮雅一起為他挑選的毛絨絨室內拖鞋包裹著他穿了厚襪子的腳丫,他像是貓一般悄聲無息地移動著。
哎呀,塞西爾驚呼,方才工作的專注讓他幾乎沒注意到周遭的變化。下雨了,今晚是個下著綿綿細雨的雨夜。
要不要關窗呢……還是關起來吧,會冷的。他看了一眼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雷蒙德,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要關上玻璃窗嗎?可是不通風……早上起來總是會有種被悶住的窒息感;還是關百葉窗就好吧——不,風會透過百葉窗吹進來,即時只是小縫隙也還是會冷的。還是關玻璃窗吧。
塞西爾凝視著月光被雲朵遮掩住了的黑夜,眨眨眼,關上了窗。他拉緊衣服、環著雙臂走向床鋪,空著的床位旁是屬於他的矮櫃,收納著一些像是襪子和手帕之類的小東西——當然也有領帶了,只是他工作不常用到、所以相對起來數量也沒那麼多了——除了這些外還有個裝著散落鈕扣的方形盒子,裡頭的隔間是他用瓦楞紙板做的,手工過程讓他想起了年幼時美術課的勞作。
塞西爾是個對這社會的「正常」來說並不正常的常人;他怕黑、他容易哭泣、他受到同性吸引。他曾試過將自己矯正成「正常」的樣子,但他並沒有成功、現在的自己也很慶幸當時徬徨的那個自己沒有成功。
矮櫃上有著盞蘑菇造型的小夜燈,在這樣漆黑、冰冷的夜中亮著令人安心的暖黃色光芒。塞西爾朝著小夜燈的方向側躺,依著多年來的習慣蜷縮了起來;一隻有力的手攬過他的腰際,他聽見對方模模糊糊說了些什麼又陷入沉睡。
或許是聲晚安,或許是「怎麼還沒睡?」之類的關心話語,塞西爾猜想著。但他不能確定雷蒙德那聽不清的低喃是不是德語,又或者是他那帶著德國腔的英文;不管怎樣聽起來絕對不像法文,至少身為法語母語人士的他聽不出來。法文要優雅多了,塞西爾有些驕傲地想。
他扭動身子轉向另一側,滿足地窩上對方寬大的胸膛。他能感覺到雷蒙德放在他腰上的手收得更緊了一些。
晚安,親愛的。塞西爾沒有出聲,以唇型說著,然後閉上雙眼、讓自己的意識沉入那片曾令他害怕的黑夜。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