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審判》
20180709
你喜歡在深夜填飽肚子。
這是不合理的--如果有人開口詢問,你能毫不猶豫地立即提出至少五個違背邏輯的論點;並不是受到了深根於民族文化的歧視影響,把墨色踐踏、將光亮捧為至上:自古以來,黑暗便意味著更多的危險。
用火大大改善了原始時代必須時刻懸於胸口的心驚膽跳,不只降低了生存風險,還循序漸進地發展、演變,一直進步到現在的照明燈具以及其他更多日新月異的科技產品;這是無庸置疑的--一個合情合理、能以邏輯梳理清楚,給出個從各角度都無法反駁的解釋的完美論點。你費勁地矮下身子,試圖將對某些場合來說佔了身高優勢的寬大骨架擠進廚房旁側的小儲藏間內,在稍顯凌亂的底架上翻找出了幾個尚未過去保存期限的番茄罐頭,好心情地自我讚賞著。
而藏伏於影中的野獸是耐心的。
牠們能一動也不動地候上整天--細瞇起眼,不疾不徐地鼓脹肺部呼氣吐息,就著好似睡眠的警戒動作在遮掩物後頭待命,以僵繃的緊實肌肉靜候著最佳時機的到來。
在對方試圖弄清自己究竟身處何處時,牠們會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上獵物,精準地咬上最脆弱、同時也充滿著生命力度的喉管,接著一點也不留情地撕扯開來,任溫熱的血液四處噴濺,完全不留給或是弱小、又或是強大的獵物任何一絲最後嘆息的時間。
沒有一點光源的反射,投影於眼膜上的真實將於一瞬之間化為無物。模糊的字句掠過腦海,你頓了頓,豎起了耳試圖捕捉一點聲響,可呼嘯而過的卻只是風抿得僵直的薄唇。幾不可察的溫度貼上你的耳畔,若有似無的輕吻冷淡地將幾許安撫綴上了後頸隱約冒出的汗珠,回應著反射神經的徒勞。
向來謹慎的你還是多停滯了那麼幾秒,在暫時確保了安危後垂下目光,緩緩吁出一片乘載著綿長夢旅的薄霧--不知是無可奈何的重量多占了幾分,又或者冷空氣的凝結沉了幾分。你看了眼隱約透著冬日色彩的窗,再次蹲伏著繞出儲藏間,繼續著可用資源的探尋和對這間房屋的察視。
下雪了。
§
你找到了一罐被刻意放在料理檯旁的葡萄乾。
這棟房子大抵才剛斷了電沒多久--斷了電,又或者被斷了電;這也許不是個相當重要的問題,又也許是。
冰箱內的溫度並不能算是低涼,可也說不上潮濕悶熱,更沒在拉開把手後傳來難以忍受的腐敗味道。不過就算如此也不會影響到些什麼:無論是主動或被動,又或者斷電時間的長短與否。
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繼續翻箱倒櫃,半晌後幸運地在冷藏庫中尋到了小半盒開了封的軟質乳酪。誘人食慾的淺淡酸味融入鼻息,你挑了挑眉,微微側過頭,眼尾不經意地捕捉到了壁鐘的移走變化。一個滑稽的嗓音突兀地跳了出來,在你的腦袋裡尖聲叫喊:嘿,讓開,愛麗絲--我要遲到了!
§
素食主義者要如何在末日生存下去?
這家人的生活品質還挺不錯--真虧外表簡樸成這個樣。
你看著爐上沸騰著火漿的鍋,麵條翻滾於其中,不時撲出舞動著的群泡試圖掙扎,卻又被無心顧慮他人的狂歡者們給擠推回水平面下,在視線逐漸模糊的同時突然地想。
計時器幾乎就在下一秒劃破了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的平衡,以並不和婉的暴戾方式喚回你對周遭事物的注意力。你遲疑地眨了眨眼,這才將火源關閉,把嬉鬧於滾水中的四季豆們和蛋卵瀝撈出來放入冷水中,並在等待降溫的同時將手邊的麵包撕成碎塊,不怎麼均勻地塗抹上乳酪,再在好些停頓後撒上了幾粒皺縮的甜膩果乾。
你對著麵條重複了回相同的動作,接著把它們倒入方才準備好的番茄底醬中,翻炒攪拌,最後取量裝盤。鮮有的下廚結果讓你甚是滿意--最起碼這看起來還是盤能吃的食物。你從腰上繫著的隨身小袋中拿出刀叉,再粗略地沖洗了遍,甩開滴水。只是花椰菜的顏色沒那麼好看了。
下次不應該那麼懶……也許另外找個小鍋,把花椰菜和醬料分開來,而不是連著蘑菇、胡蘿蔔以及番茄一併扔下:這讓它鍍上了一層暗調的紅,在夜中詭譎得晃眼。
哦,不過也許還不到最難以忍受的時刻。你單手端盤,邊循著闖入此處時的足跡尋找出口、邊享受著自己的勞動成果。永夜未至。躁動的風如同狂信者般壓抑著胸中彭湃,細聲訴諸對於獻祭的渴求。你並沒有多加理會,只是傲藐依舊地邁入荒原,佇步,摘下了帽對著盈滿月光的青銅棺表致敬意。接著緩緩移動唇形,無聲地說。
如果還有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