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凍層中的鯨魚骸骨》
「那樣的熱度讓我難耐。」
鯨魚想要月亮。
起初牠並不知道什麼是月亮。在渲染著影色的記憶中與牠一同成長的只有隨著洋流飄動的海草、成群結隊的磷蝦、偶爾經過的魟與鰻,以及母親同海洋一般廣闊的懷抱;牠翻來滾去,不時發出幾聲愉悅的笑語,又在疲累的時候藏回溫暖的肚腹下,倚仗著初生之犢的有恃無恐享受著漫天無際的保護。
時光輾轉,少年的牠已學會了何為叛逆。鯨魚伸展著背脊穿梭於礁石之間,在一次無人出席的鯨落中偷偷嚐到了月光的味道。年邁的肉體一點一點沉入牠誕生的地方,以靜謐的鼓跳孕育又一回的新生;永恆的安寧奪走了燒灼亡者雙眼的太陽,卻也為周邊的黑暗帶來了些許幾不可聞的變化。
牠沒有為死亡哭泣。日與夜是相對的:沒有白晝即不存在黑夜、沒有黑夜則映不出白晝;附在尾緣的斑斕光點悄聲無息地佔去了牠心角一隅,牠在再也看不見那些奪目的亮度時轉過方向,毫不留戀地浮上了海面。
晚安,小鯨魚。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魚群之於大海,就像鳥兒之於天空。晚安--牠甩了甩尾巴,禮貌地向天空打了聲招呼--我想知道一件事:那是什麼?那個圓圓亮亮的、盈著光芒的東西是什麼?
哦。天空彎起嘴角,回答。那是月亮。
你可以把月亮給我嗎?鯨魚問。
為什麼你想要月亮?天空將同樣的標點扔回牠手裡,牠措手不及地接下。你喜歡月亮嗎?
鯨魚垂下腦袋,思考了半晌,然後說:喜歡--我喜歡月亮。
我喜歡月亮。牠補充:我想要月亮。
你該去問雲朵。天空飄渺地眨了眨眼。我不擁有月亮,它不過懸在我之上;雲朵才是在它需要時真正予它擁抱的人。
於是鯨魚游到了雲朵下:晚安,你可以把月亮給我嗎?牠問。
晚安,小伙子。雲朵輕盈地扭擺著身子。你該去問星星:我不擁有月亮,它不過靠在我身旁;星星才是在它需要時真正伴於它左右的人。
鯨魚又敲了敲星星的門:晚安,你可以把月亮給我嗎?
晚安,年輕人。星星快活地舞著小調。你該去找月亮--我不擁有月亮,沒有人擁有月亮:只有月亮擁有它自己。
最後鯨魚找到了月亮:晚安,你可以把你自己給我嗎?牠堅持地問,義無反顧的語氣可謂倔強;是不屈不撓、也是缺少自知之明,更是勒索情緒。
晚安,親愛的。月亮柔聲說起風與沙的故事。我不能把我自己給你,因為你已經擁有我了:看,就在那。
於是鯨魚用牠巨大的鰭去撈眼前的月亮。在波浪上載浮載沉的月亮卻碰破了,變成波光瀲豔的碎片。牠慌張地想要將它們重組起來,可急切的晃蕩只是讓脆弱的傷口變得更加殘缺不堪。
難過的鯨魚嗚咽著唱起了歌。那是只屬於鯨魚的歌,是只有鯨魚能唱的、也只有鯨魚能聽到的歌。海平面緩緩地在低鳴之中歸於平靜,鯨魚碎掉的月亮搖呀搖的,又變回了牠完整的月亮。
欣喜的鯨魚像兒時那樣快樂地轉了個圈。但牠動作的幅度不敢太過恣意妄為,這回只是用巨大的吻部輕輕蹭過那抹溫柔的光輝,無聲地向牠親愛的月亮許下了裹著誓言的承諾。
鯨魚想要月亮,於是牠得到了月亮。亞爾林捏著紙頁,翻過結局,然後闔上了書本。
但牠沒有真正地得到了月亮。瑪莉貝兒打了個呵欠,帶著倦意小聲地回應。牠得到的是海平面上的月亮。
也許對牠來說這就足夠。已然脫去少年稚嫩的青年頓了頓,動作熟稔地幫女孩蓋好被子,然後說:童話時間結束了,妳也該睡了。
哦。天空彎起嘴角,回答。那是月亮。
你可以把月亮給我嗎?鯨魚問。
為什麼你想要月亮?天空將同樣的標點扔回牠手裡,牠措手不及地接下。你喜歡月亮嗎?
鯨魚垂下腦袋,思考了半晌,然後說:喜歡--我喜歡月亮。
我喜歡月亮。牠補充:我想要月亮。
你該去問雲朵。天空飄渺地眨了眨眼。我不擁有月亮,它不過懸在我之上;雲朵才是在它需要時真正予它擁抱的人。
於是鯨魚游到了雲朵下:晚安,你可以把月亮給我嗎?牠問。
晚安,小伙子。雲朵輕盈地扭擺著身子。你該去問星星:我不擁有月亮,它不過靠在我身旁;星星才是在它需要時真正伴於它左右的人。
鯨魚又敲了敲星星的門:晚安,你可以把月亮給我嗎?
晚安,年輕人。星星快活地舞著小調。你該去找月亮--我不擁有月亮,沒有人擁有月亮:只有月亮擁有它自己。
最後鯨魚找到了月亮:晚安,你可以把你自己給我嗎?牠堅持地問,義無反顧的語氣可謂倔強;是不屈不撓、也是缺少自知之明,更是勒索情緒。
晚安,親愛的。月亮柔聲說起風與沙的故事。我不能把我自己給你,因為你已經擁有我了:看,就在那。
於是鯨魚用牠巨大的鰭去撈眼前的月亮。在波浪上載浮載沉的月亮卻碰破了,變成波光瀲豔的碎片。牠慌張地想要將它們重組起來,可急切的晃蕩只是讓脆弱的傷口變得更加殘缺不堪。
難過的鯨魚嗚咽著唱起了歌。那是只屬於鯨魚的歌,是只有鯨魚能唱的、也只有鯨魚能聽到的歌。海平面緩緩地在低鳴之中歸於平靜,鯨魚碎掉的月亮搖呀搖的,又變回了牠完整的月亮。
欣喜的鯨魚像兒時那樣快樂地轉了個圈。但牠動作的幅度不敢太過恣意妄為,這回只是用巨大的吻部輕輕蹭過那抹溫柔的光輝,無聲地向牠親愛的月亮許下了裹著誓言的承諾。
鯨魚想要月亮,於是牠得到了月亮。亞爾林捏著紙頁,翻過結局,然後闔上了書本。
但牠沒有真正地得到了月亮。瑪莉貝兒打了個呵欠,帶著倦意小聲地回應。牠得到的是海平面上的月亮。
也許對牠來說這就足夠。已然脫去少年稚嫩的青年頓了頓,動作熟稔地幫女孩蓋好被子,然後說:童話時間結束了,妳也該睡了。
「童話是什麼?」
亞爾林睡不著。
將迷途的他帶回家的魔女不只沒有把他放入充滿青蛙、章魚觸角和苔蘚的大鍋裡烹煮,還為他洗了澡、理順蓬亂的長髮、填滿飢腸轆轆的胃袋,甚至拍著他的背、哼唱他從未聽過卻莫名感到舒心的歌曲哄他入睡。
魔女的手掌不如黑夜那般冰冷。細細擦過皮膚的指尖不溫不火,可到他心裡就繾綣成了燙人的熱度。規律的鼓動與他的融為一體,亞爾林蹙著眉頭試圖抵抗,卻仍敗給了睏意。他搧著睫簾恍惚地閉上了眼,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中進入了夢鄉。
將迷途的他帶回家的魔女不只沒有把他放入充滿青蛙、章魚觸角和苔蘚的大鍋裡烹煮,還為他洗了澡、理順蓬亂的長髮、填滿飢腸轆轆的胃袋,甚至拍著他的背、哼唱他從未聽過卻莫名感到舒心的歌曲哄他入睡。
魔女的手掌不如黑夜那般冰冷。細細擦過皮膚的指尖不溫不火,可到他心裡就繾綣成了燙人的熱度。規律的鼓動與他的融為一體,亞爾林蹙著眉頭試圖抵抗,卻仍敗給了睏意。他搧著睫簾恍惚地閉上了眼,在逐漸模糊的意識中進入了夢鄉。
「就是不會實現的東西。」
暴跳如雷的星星環著雙臂在瑪莉貝兒的腦袋上低聲咒罵。女孩卻維持著一貫的步伐聳了聳肩,不怎麼在乎地接續回應:「就像孩童的話語一樣嗎?」
「小鬼,你問題真多--這絕對是我最後一次回答妳的問題--是的,就像孩童的話語一樣。」
「可是我沒有騙你。」
「妳騙了我什麼?」星星的語氣聽起來不怎麼耐煩,路途的顛簸讓它不得不抓住什麼好穩住自己。微弱的光芒在逐漸暗下的夕陽餘暉中閃爍,照亮了兩人面前的道路。
「它實現了。」瑪莉貝兒撇了撇嘴,「你在呼喚,而我給了回應……」
星星粗魯地打斷女孩未完的話語,追問。「然後?」
「然後我來了。」
她倏地停下腳步,以清澈的藍將就要落到鼻尖的星星給仔細地包裹起來,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道:「我沒有離開,而是真的來到你身邊了。」
「小鬼,你問題真多--這絕對是我最後一次回答妳的問題--是的,就像孩童的話語一樣。」
「可是我沒有騙你。」
「妳騙了我什麼?」星星的語氣聽起來不怎麼耐煩,路途的顛簸讓它不得不抓住什麼好穩住自己。微弱的光芒在逐漸暗下的夕陽餘暉中閃爍,照亮了兩人面前的道路。
「它實現了。」瑪莉貝兒撇了撇嘴,「你在呼喚,而我給了回應……」
星星粗魯地打斷女孩未完的話語,追問。「然後?」
「然後我來了。」
她倏地停下腳步,以清澈的藍將就要落到鼻尖的星星給仔細地包裹起來,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說道:「我沒有離開,而是真的來到你身邊了。」
「童話是相信就會成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