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湯》
Simon做的濃湯特別好喝。
別管仿生人有沒有味覺,又或者如何感受到一道料理的層次變化再進一步地將其判定為美味了--那並不是倚靠系統分析所得出的成分結果、也不是油鹽多寡對於身材塑形的影響衡量,更別提教科書般死板生硬的營養指數高低了;他只是作為一個不怎麼平凡的平凡人來享受這道湯。Markus想:Simon做的湯。
他的伴侶沒有什麼神奇的祖傳秘方。
祖傳秘方。雖然對一個內存語言辭典、即使不明白意思也能透過網路搜尋在分秒內快速得到答案的仿生人來說並不能算是非常陌生,但這詞是Simon最近才在清理桌面時從料理節目上學來的:或者以更明確的方式來說,他是最近才學會如何「使用」這個詞彙的。在這之前,Simon沒有什麼餘裕和機會去思考這類缺少必要性的事物。
早在組裝以前,他--或者其它同系列的PL600仿生人們--就被工程師給安下了所有在未來的工作中可能會需要的技能與資訊,好比打掃、做飯、洗衣,甚至是陪同孩子們玩耍、教導他們課題,以及安撫幼兒的不安情緒。
家政型仿生人為人類包辦了一切家庭事務,使得他們的買主不再需要擔憂子女的成長問題,更不必再為其他紛雜的分工問題操煩。減輕了負擔、降低了產生摩擦的可能性,全心專注於事業上也不是件壞事--也許為了更好的品質生活,他們是這麼想的,儘管Simon認為這樣忙碌卻舒心的恬靜日子並不值得為了追求金錢而被替換。
罵聲與怒吼奪去了幾片人工皮膚和少許藍血,可遊行抗議與施展暴力的同時也賦予了空殼生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有血有肉、為情感驅使著行動的人類身旁待久了,曾經的仿生人也不再仿生:他們依舊攀附著人類社會的骨幹模仿生命,但在摸索中也延展出了些不屬於他人的枝幹。被歪扭的鐵絲給塑得直挺並不代表不再有機會向外伸出手臂。嫩綠的芽苗平安生長,從不拒絕陽光、風吹或者雨水。它乖順地接受所有,從不違逆要求、從不試探逾矩。可那不足以為鮮有的叛逆佐證,也許唇邊綴著的謾罵只是綿長細根中的一個部分,乖巧的綠植不過是順著本意理所當然地向外伸出了手罷了。
仿生人沒有家族,他們自有意識以來便是幾乎與其他擁有相同面孔的仿生人幾乎一致的獨立個體。人們可以對可能會對自己造成不利的記憶的去留擅自做下決定;他們或許曾經共同擁有過些什麼,可太過久遠的親緣關係對仿生人來說簡直是無稽之談。
一場前所未有的革命他打破了這樣的僵局。現在他們可以不必聽命於誰,照著自己所希望的進行一切動作:好比組建家庭,一如Luther、Kara和Alice所做的;好比他和Markus做的。
Simon漫不經心地撈起了個切得隨意的紅蘿蔔塊,在猶豫了半分後才靦腆地垂下眉眼,小心翼翼地喝了口味道不濃不淡、可卻滿載了情意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