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與樹與山羊》
02
我喜歡秋天。
喜好也許是個選擇,也可能不是--正如文明史上名流千古的經典對立:生存還是毀滅。
春和秋都是相較和緩的季節。它們就像片一望無際的平原,新萌的青綠與即將逝去的橙黃契合地相間,而不顯得密集、也不會太過零星的矮屋們就靜靜地蹲伏於那之中,為多層次的色調又添上了一分趣意;沒有夏與冬極端的起伏,也沒有人口過剩和銳減的問題;它們捨去了低谷、拋下了高山,在最靠近中立態度的地方安住了下來,平和得與世無爭。
可在這同樣舒心的兩者間,我依舊揪著血管一般的葉脈比較出了些許差異,建構起屬於自身的個人偏好。或許是多了粒鹽,也或許是少了顆糖;原因說來算不太上特別,更沒有咬著理性尾巴的判斷依據:春是帶著冬的微涼的,而秋是沾著夏的溫暖的。僅僅如此而已。
我想我或許是浪漫的。
我並不擅長在觀景時睜大雙眼,用像是要看透所有繁枝細節的目光將周遭的所有貪婪地攬入眼底。我喜歡以花瓣重量般的力度輕輕瞇著眼,在視線不經意地掠過什麼時用從不離身的蠟筆和素描本將那平凡得獨一無二的物件給記錄下來。我能在紙上抹開秋意,可卻無法描繪「它們」的面貌,甚至是草草撇下對於它們莫名令人感到恐懼的身影的深刻印象。
我不是沒有嘗試過回想,只是結果總落得不盡人意。而這一狠狠下筆而後又將雜亂的線條和顏色擦去的反覆動作似乎讓它們察覺了我其實早已意識到它們的存在,並且刻意地改變著居所好避開那群於影中匍匐的餓獸。
我揹著只置放了幾樣必需用品的背包--一盒十二色的粉蠟筆、一本已經快沒有多餘空間的綠皮素描本、一把用來防身但卻鈍下了尖口的美工刀,以及一罐還未開封的三百五十毫升礦泉水--最後找到了間不怎麼起眼的旅店,倉皇地向櫃檯人員辦理了入住手續。
--這裡大概就是最後的舞臺了。
荒唐的鬧劇即將落幕。不曉得為什麼,我總有這樣的預感。
我要求了最簡單的單人房間:一張床、一間浴室--沒有電視,或者電視是關著的;一切很安靜。
我暫時感受不到那股緊迫逼人的空氣,不過還是踩著小心翼翼的步伐將房間檢查了遍;我在門後找到了把水果刀,接著是走道上被隨意棄置在地的左輪手槍,以及旁邊被誰給碰倒,還緩慢地滴著甜味液體的瓷馬克杯。一股難以言喻的怪異感受自背脊竄上,可我還是在幾分猶豫後勉強地挪動起雙腿,上前看視。
裡頭已淡去了溫度的楓色巧克力染深了地毯的優雅,幾枚圓扁的藥粒在其中昏昏欲睡。我不安地環顧四周,意外在收拾得整齊的被毯下摸到了把羊角製的短刀--我沒有摸過任何一種生物的角,照理來說應該是無法對此進行判別的,但這個想法就這麼地浮現在我的腦海裡了,一絲違和感也沒有--我拿起短刀,踩著原路來到了浴室。
而一池盛滿水的白色浴缸一語不發地等著我。
--去做又或者不去做,這也是個選擇。
我就像被蠱惑了般,執著地望著那抹令人暈眩的白,一直到腳踝、腰際、胸口,再來是脖頸被浸濕了才在恍惚的刺痛感中回過神來。
我隱約聽見了風著急地撲打著玻璃,向我警告的聲音。它們來了。我閉上了眼,沉下水面,隱去了吐息。
烏鴉、烏鴉
漂亮的烏鴉先生
去找有著大角的山羊先生吧 他可是村裡最聰明的呀
漂亮的烏鴉先生
去找有著大角的山羊先生吧 他可是村裡最聰明的呀
可手腕上枝葉繁盛的樹卻沒有淡下那顏色鮮豔的光。
Y.A.K.